【楚郭】贰年春来。

·剧版镇魂人设

·楚恕之/郭长城

·剧版大结局后的时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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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楚恕之把车停在龙城墓园里的一条绿荫小道上,扭头对后座上的人道:“手脚快些,傍晚可能有雨。”

“哦,”郭长城点点头,抓起一大袋慰问品和花束下了车:“但是今天要看的人还挺多的……你要不等会再来接我?”

楚恕之有些不耐烦:“差不多行了,上个月不是刚来过,你哪来那么多话跟他们说。”

郭长城不好意思地笑笑:“总要交代几句嘛……”

楚恕之摆摆手:“我买点东西过来接你,晚上吃什么?”

郭长城想起路过商店街时闻到的香味,忍不住道:“炸鸡?”

“你是小学生吗?”楚恕之伸手捏了捏自家小朋友的脸颊:“你忘了上次长的痘,还吃油炸食品。”

——明明是奔三的人,长着张大学生的脸也就算了,竟然还会爆青春痘,楚恕之实在想不明白,甚至有时会觉得自己是在对青少年实施犯罪。

郭长城揉揉微热的脸颊:“那就…宫保鸡丁…?”

楚恕之点点头,发动了车子:“自己注意安全。”

 

 

002.

“注意安全”是楚恕之过去和郭长城搭档外勤时养成的口头禅。

如今龙城风调雨顺,治安优良,郭长城唯一需要注意的可能只有不要左脚绊了右脚在平地上摔个马趴。

自从地星与海星的通道关闭,下面与上面彻底成了两个不相干的世界,虽然还有不少地星人残留在海星,但只要他们不闹事,也没有人会去计较。

大案子一个没有,小案子有后辈们去跑腿,曾经的特调处骨干们一个个把日子过得像提前退休。

郭长城倒是依旧很忙,不仅要隔三差五去光明路四号露露面,还得时不时走访一下故人——郑意和谈啸,华玉柱,野火…这些有特殊能力的人都是特调处要“特别关照”的对象。除此之外,龙城公墓也是他经常光临的地方。

可怜楚恕之成了专车司机,又是扫墓又是慰问,几百年来没干过的善事全给补上了,嘴上说不耐烦,身体倒是很诚实,保镖快递提款机身兼数职,全年无休甘之如饴。

 

商店街在距离公墓两条街的地方,不近不远。楚恕之停好了车,手插着口袋进了超市。

他依旧是那副老样子,一身黑色长风衣,围着黑围巾,人高马大走路生风,买个菜比黑帮火拼还有气势,吓得正在隔壁挑花椰菜的老大爷都走远了些。

鸡脯肉,花生米,葱,姜,再捎一瓶料酒。不加辣椒。

一边盘算着冰箱里还剩下什么,一边提着东西往收银台走,付账前瞅见柜台旁的小食柜,又顺手拿了包巧克力糖豆。

排在楚恕之身后的大妈战战兢兢地瞥了眼,松了口气,小声跟旁边的老姐妹嘀咕:“…没买西瓜刀,估计就是长得凶点儿,你瞧还买糖,肯定是回去给小孩做饭呢,我就说么,龙城这么太平,哪儿有那么多黑社会。”

“哦……”身后的老姐妹踮起脚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啧啧称奇:“真看不出。”

 

 

003.

郭长城抱着一堆东西目送楚恕之的车开走,从口袋里抽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按照上面的名单开始扫墓。

首先是自家父母——郭长城对亲生父母没有太多印象,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每次来都只是放两束花,顺便聊一些生活和工作上的事。

刚和楚恕之在一起那会,他还曾经烦恼过要怎么跟父母的交代,连着好几个晚上梦见儿时奶奶抱着他念叨“你要快点长大,娶个漂亮媳妇回家”的场景,还以为是在天之灵托梦,弄得他觉都睡不好。为了这事儿,向来懒得去扫墓的楚恕之特地带郭长城在父母的墓前卜了一卦,用的是白骨做成的筊杯,据祝红说是楚家祖传的宝贝之一。

郭长城对掷筊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这玩意是用来丢的——丢出一平一凸,昭示着祈求的事情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两面平意味着有待考量,两面凸则说明此事不能被应允。他心惊胆战地握着茭杯,在父母的墓前嘟嘟囔囔地念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掷出去。白色的骨筊落在草地上,一正一反。

楚恕之低头看了眼:“是圣茭,你父母同意了。”

“真的?!”郭长城趴到地上仔细看,生怕走了眼。

楚恕之见他仍是不太确定的样子,无奈道:“如若是非常郑重的事,可以多掷两次。”

郭长城点点头,一连掷了三次,竟然都是圣茭,惊喜之余又有些迟疑:“楚哥,你这个…这个骨筊……”他想说会不会是楚哥为了让他安心,在筊杯上做了什么手脚,却问不出口。楚恕之忍不住感叹这孩子真是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跟一汪清水似的,一眼就能望到底。

“你若觉得不准,可以问点别的。”

郭长城想了想,又掷了一次,骨筊落在地上,这回却是两面平。

“笑筊?”楚恕之皱起眉头:“你问了什么?”

郭长城一扫之前的不安,脸上笑容浮现:“我和楚哥都是男人,没法生孩子,我问他们是不是应该领养一个。”

楚恕之无语,捏着郭长城的后颈把人提起来:“养你一个都费劲了,还嫌我麻烦不够多?”

“嘿嘿…”郭长城干笑两声,把手上的筊杯放回楚哥的口袋:“既然是笑筊,应该就是他们觉得这件事欠考虑的意思吧……”

楚恕之伸手拍拍他裤子上沾的草:“你知道就好。”

 

那之后,郭长城再也没有做过奶奶让他娶媳妇儿的梦。

 

 

004.

楚恕之对扫墓不怎么热衷——或者说,特调处大部分人对此都不感兴趣。他们这些动辄成百上千岁的“老不死”早就已经习惯了各种相遇和离别,活得越久,身边逝去的人便越多,若是每一个都要惦记,岂不得累死。

用万年老猫的话说:“你们人类怎么这么脆弱,生老病死不是自然现象吗?”

可郭长城不同,他的笔记本上记着一大串人名,每一个忌日、扫墓时该带的东西,都写得清清楚楚。

“…啧,就会瞎操心。”

楚恕之自言自语地抱怨了句,将买好的食材一股脑儿地放进副驾驶位,又顺手拿出那包巧克力糖豆丢到后座。

 

 

005.

告别父母,郭长城走向李奶奶的墓碑,拿了罐大果粒放在墓前。

“平时给您买的那个黄桃口味卖完了,”郭长城摸摸鼻尖:“草莓味的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啊,对了,李茜她…托我跟您稍个信。你也知道的,她喜欢搞研究,不愿意谈恋爱结婚,前些日子她在我做义工的那家孤儿院领养了个孩子,是女孩儿,还不到一岁,说是长大些再带来给您看…”

李奶奶之后是林玉森。

再之后是来苏。

冯去病。

白素霞。

王向阳。

祖玛。

孔鲸。

东南。

老李。

沙雅。

大吉。

……

…………

王向阳原是没有墓的,他连尸体都没留下。郭长城觉得不妥,硬是弄了一个衣冠冢,埋的是当初从水果店里拿来的影集,就挨在白素霞的墓旁边。

沙雅也是同样,土下的那个盒子里装的是林静送她的星空戒指。华玉柱说她虽然死在地星,心却在海星,想让她在能够看到蓝天鲜花和星空的地方长眠。

林静说来苏喜欢冬阴功杯面;成心妍说祖玛喜欢巧克力;东南则更丰盛些,每种零食都要来一份。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东西都分发完,天色也开始暗了。

早春的风仍有些冷,墓园里的气氛更是萧瑟,郭长城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搓了搓手,正要拿出手机给楚哥发消息,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似乎正在往自己这边打量。

“咦…?”

郭长城总觉得那件红色的卫衣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视野中的人影渐渐清晰,脑海深处的某个名字像水里的气泡般一点点向上升腾,最终浮出水面。

“……王…王一珂?”

 

 

006.

时值下班高峰,又有些阴雨的兆头,城市的车流很快就汇成了一条条红色的光带,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一点点地挪动。

【有点堵车,如果下雨就去墓园门口的传达室等我,别淋着。】楚恕之发完短信,看了眼前方正在漫长倒计时的红灯,颇为烦闷地摇下车窗,早春料峭的寒风顺着缝隙钻入车内,带着丝丝的凉意。

附近是龙城大学附属小学,远远地传来放学铃的声音,路边热热闹闹地都是家长和背着书包的孩子,叽叽喳喳地像一群鸭子进了澡堂。

楚恕之不爱嘈杂,正想把车窗摇上,就听见一个孩子响亮又清脆的声音:“炸鸡!爸爸爸爸!我要吃炸鸡!”

“你要少吃油炸的东西…”父亲将孩子抱起来,嘴上不同意,语调却十分温和:“这样吧,妈妈要是同意,就给你买。”

“啊你怎么又把锅甩给我,”男人身边的女人嗔怪道:“冰淇淋和炸鸡只能选一样。”

楚恕之顺着望过去,瞧见了那正在说话的一家三口——父亲看起来很年轻,穿着格子衬衫,肩上挎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大约是个上班族。怀里的孩子白白胖胖,七八岁的模样,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趴在父亲怀里不停的乱动。走在一旁的女人穿着米色的针织衫,长长的头发挽成一束,也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那张尚显青春的脸上多了些许成熟。

普通的小家庭。在这座繁忙的城市里,司空见惯的,随处可见的三口之家。

如果硬要评价的话,楚恕之只能给出“平凡”两个字。

但平凡的人生未必不幸福。

楚恕之偶尔会想,如果当初郭长城没有进入特调处,以郭英对他的关照,多半能在海星鉴的办公室里谋个小文员的职位。朝九晚五,周末双休,薪水也许不算丰厚,但没有战场,也没有牺牲。

可以像郭长城当初期待的那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两三年之后,那小子大概会听从长辈的安排经历几场中规中矩的相亲,娶一个宜家宜室的女孩,生个健康可爱的孩子,从此为家庭忙碌,就这样度过短暂又美满的一生。

而这一切,都在楚恕之使用长生晷的那一刻化为了泡影。

 

路口的交通灯跳了绿色,楚恕之被催促的喇叭声拉回思绪,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拿了根烟咬在嘴里。

他已经戒烟很久了,只是这玩意实在难戒干净,心烦意乱的时候还是会习惯性地叼一根。

楚恕之没有点燃香烟,只是摇上车窗,踩下油门,加快速度通过好不容易放行的十字路口。上班族也好,小孩子也罢,那些身影快速地消失在后视镜中。

 

 

007.

眼前的人仍然是当年的模样,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郭长城很快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惊喜地叫出声:“王一珂同学!你回龙城了?”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身穿红色卫衣的女孩伸出带着皮手套的手:“好久不见了,小郭警官……这么叫你可能有点不合适,你现在应该已经升职了吧?”

“…算是升了一点点吧。”郭长城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握了握,隐约觉得眼前人的气息有些不同。他还记得在龙城医院第一次见面时,两人不小心撞了下,赵云澜还调侃:“她怎么没讹你啊?”

那时的王一珂总是在努力躲避与他人的接触,像刺猬般尖锐又极端,充满攻击力。如今却能够主动伸出手,自然地交谈,想必是张老师为她带去的改变。郭长城打从心里为她高兴,却在看见脚边的墓碑时愣住了。

张若楠。

三个字端端正正地刻在一块崭新的灰色墓碑上,显然是刚入土不久的。

郭长城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整张脸透着纠结和难过,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下的状况,踟蹰了许久才小声道:“你节哀。”

“没什么可哀的,”王一珂盯着眼前的人,淡淡地笑道:“当初离开龙城的时候,姐姐就不剩多少时间了,能与我度过这几年平静的时光,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何况她这一生如此不幸,早些开始下一段旅程也是好事。”

郭长城有些茫然:“下一段…旅程?”

王一珂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你好像扫了很多墓?我在这儿看你好久了,难道都是你的朋友?”

“算、算是吧…主要是和特调处有关的。”郭长城翻开笔记本,指着上面的名字道:“这个是李茜的奶奶,李茜你还记得吗?你们应该算同学吧?我记得张老师也教过她的…剩下这些你可能不认识,这是当初给赵处治过眼睛的大夫,这个是成医生的弟弟,还有这个,是林静喜欢的女孩……”

王一珂并没有太过计较这些人都是谁,只是微微睁大眼睛:“好像和你都没有什么关系呀。”

“啊?”郭长城挠挠头:“这么一说…确、确实呢……”

“你真是有趣,”王一珂笑起来:“明明是没什么关系的人,还带着那么多贡品来,每个月的工资够用吗?”

郭长城愣了下,依稀想起那个穿着黑色裙子的鸦族少女,当年她也是站在这里,笑他:“我看你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卖花送人的。”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花很美很香,但终究只是一束花而已。他们要还是活着的话,肯定能感受到比花更美好的事情。

可经历过在特调处工作的这几年,目睹过生离死别,穿梭在战火和废墟间听取过每个逝者的心声,郭长城又觉得活着似乎是件很沉重的事情,他们必须背负着逝者前进,带着所有人的份一起活下去。

 

 

008.

天色越来越暗,乌云沉沉地堆积着,像是随时都会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

楚恕之对着缓慢移动的车流猛按喇叭,后悔没给郭长城留把伞。好在他们生命共享之后,那小子的身体似乎强韧了不少,这几年连伤风感冒都很少见。

使用长生晷的事,终究是楚恕之心中的一个结。若非他把郭长城带去地星,没能把人护好,又何至于去鬼门关走一遭。虽说当时情况紧急,郭长城半只脚踏进棺材,全凭一口气吊着,用圣器续命实属迫不得已,但楚恕之知道,他强行把对方的命和自己绑在一起,是带着私心的。

拥有远远长于一般海星人的生命,意味着郭长城再也不可能和普通的海星女孩组成家庭,也不可能领养海星的孩子——除非他做好了看着对方越来越老、直到死去的觉悟。

楚恕之又想起郭长城在父母墓前掷出的那个笑筊,终于还是没忍住,用车载点烟器点燃了烟。

灰色的烟雾升腾在封闭的车厢内,带着和阴天相近的颜色。

 

驾驶位旁的手机震了震,楚恕之看也没看便接起来:“长城?”

对面却传来另一个声音:“是我啦,丛波。”

楚恕之顿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那件事有眉目了?”

“对,我用特调处的名义去孤儿院调了档案,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丛波的语调里带着一丝兴趣:“还有医院那边的资料,我也拜托心妍帮我查了,你猜结果怎么样?”

楚恕之没心情和对方扯皮:“少卖关子。”

“哎哟我习惯了嘛,”丛波笑了两声:“跟你想的一样!简直神了!你是怎么知道的?要不要告诉……”

“不必,”楚恕之出声打断:“这件事谢谢你了,后面你就不用管了。”

“切,无聊。”丛波不爽:“行吧行吧,我被你们特调处使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记得让獐处长月末多发我点奖金。”

 

雨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劈劈啪啪地打着挡风玻璃,划出一道道水痕。

加速甩开身后拥挤的车流,拐上去龙城公墓的小路,四周一下子清净下来。

楚恕之挂掉电话,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摇开车窗散去烟味,眉头微微舒展,打开音响,放了首轻快的乐曲。

 

 

009.

郭长城一路跑到龙城公墓的门口,站在传达室的屋檐下等楚恕之的车。

因守墓人经常要去墓地巡视的缘故,传达室不常有人,黑黢黢的窗户上清晰地映出郭长城那张过分稚嫩的脸。

“果然是一点都没变…”郭长城对着窗户左看右看,戳了戳自己前些日子长痘脸颊。明明已经是奔三的人了,却还是一副大学刚毕业的模样,再过几年,该怎么和周围的人解释呢。

地星人到底能活多久,他没有概念,只知道是很久很久,比海星人久得多。

而人活得越久,就要扫越多人的墓。这是郭长城这几年来切实领悟到的心得。

拿出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咬开钢笔的笔帽,在众多名字后一笔一画地加上“张若楠”三个字。

——瞧,这就又多了一个。

之后会是谁呢,他不太愿意去想,林静,李茜,丛波,成医生……还有舅舅和舅妈。

不知不觉中,活着变成了一件有些可怕的事情。

 

三月的天气仍未转暖,棉质的衬衫吸了空气中的水汽,带着阴阴的湿冷。

郭长城看着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又抬头看了看周围光秃秃的树木,忍不住朝僵硬的掌心呵了口热气。

“春天……怎么还不来啊。”

 

 

010.

楚恕之开到龙城公墓门口时,车内已经没什么烟味了,他升起车窗,开了点暖气。

郭长城赶紧打开后座的车门钻进去:“呼…好暖和……”

“后面有我的外套,”楚恕之调转车头,往大学路的方向开:“冷就披上。”

郭长城乖乖地穿好,伸头去扒拉副驾驶位上的购物袋——据说车上最危险的位置是副驾驶,最安全的位置是驾驶位的正后方。两人在一起之后,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楚恕之都只准过长城坐在后面,被祝红调侃说老楚是恨不得在后座给小朋友装个儿童安全座椅。

“别翻了,都是生的,”楚恕之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伸过去握了下小孩冰凉的指尖,皱眉:“后面有糖,系好安全带。”

郭长城在屁股下面摸了摸,掏出一袋巧克力糖豆,包装上印着花花绿绿的卡通人物。他一边想着楚哥是不是真的把他当小学生打发,边往嘴里倒了几颗。

 

直到把一整包糖豆消灭掉,郭长城才察觉楚哥开的这条路他不太认识,好奇地把脑袋往前凑:“我们这是去哪?”

“才发现不是回家的路?”楚恕之笑了声:“哪天被人拐了都不知道。”

郭长城撇撇嘴,小声嘟哝:“我又不会随便上别人的车……”

楚恕之十分受用,语调里染上几分快意:“那要奖励你一下。”

“真的?”郭长城扒着驾驶位的座椅,一双眼睛亮晶晶:“奖励什么?”

楚恕之偏头看了眼,见自家小朋友身后的尾巴又开始乱摇,努力忍住想摸摸对方脑袋的冲动:“奖励炸鸡。”

“啊?”郭长城有些懵:“不回家做宫保鸡丁吗?”

“明天再做。”楚恕之停在龙城大学附近的美食街:“去买,顺便给我带一份。”

“哦……”郭长城有些不明所以地撑着伞下车,找了家排队比较少的炸鸡店,点了两份外带。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长年累月的相处让他逐渐摸清了楚哥的行事风格。忽然改变晚餐的计划,多半是要在这附近办什么事——而且是临时决定的。

楚恕之不说,自然有他的原因,郭长城也不多问,乖乖地跟着总不会错。

 

 

011.

车停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城市灯火混合着玻璃上的雨水,绽出一个个模糊的光斑,看不真切。

郭长城打开车门,看了看四周,后知后觉道:“李茜家?”

楚恕之点点头:“你不是喜欢小孩么,李茜说她今天难得不用在研究所加班,请你去瞧瞧她家那个。”

 

郭长城确实喜欢小孩,却又很不擅长应对小孩,尤其是特别闹腾的那种。做义工的时候,不论是敬老院还是孤儿院,他都只负责送送物资、打扫打扫卫生,牵扯到社交方面的工作都交给别人。

但李茜家的孩子是个例外——明明在孤儿院时是个非常喜欢哭闹的问题儿童,到了李茜身旁却乖得像个天使,怎么逗都不哭,只咯咯咯地笑,满足了郭长城对“可爱小孩”的所有幻想。

 

“晚上好,”李茜热情地招呼客人进门:“吃过了吗?”

“吃了。”郭长城换了鞋,迫不及待地伸头往里张望。

李茜笑起来:“她在楼上呢,我带你过去。”

李茜仍是住在老房子里,上了年纪的地板走起来咯吱咯吱地响。

这里不仅承载着李茜与奶奶的回忆,对郭长城来说也是个很有纪念意义的地方——走上楼梯,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门边是布艺沙发和茶几,小女孩正乖乖地坐在沙发中间,手里抓着一本画着各种小动物的故事书。

郭长城挨着小女孩坐下来,伸手逗她:“囡囡,看什么呢?”

孩子还没来得及起名,大家平时都囡囡、囡囡地叫,叫得多了,小东西似乎也知道是在喊她,一双白白的小手将故事书伸到郭长城面前。

“乖乖跟长城哥哥玩。”李茜摸了摸小孩的头,送上两杯水,又去书房忙工作了。

 

小孩尚在牙牙学语的年纪,抓着郭长城口齿不清:“哥…哥…”又转向站在窗边的楚恕之:“苏…苏苏……”

楚恕之咳了一下:“怎么到我这儿就成了叔叔。”

“噗,”郭长城忍不住笑,指着自己:“我也是叔叔。”

小孩歪了歪头,思考片刻,执拗道:“哥…哥哥……”

郭长城没办法,只好拿过故事书给她念。

小孩的精力很短,没一会就晃着脑袋开始打瞌睡。

郭长城便让小孩枕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哄她入睡。

楚恕之对逗孩子没兴趣,也不去掺和,只靠在窗边,透过窗户上滑落的雨水凝视街道上移动的车灯。不知看了多久,背后忽然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转身就见郭长城正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了?”楚恕之看了眼睡着的小孩,把声音压低。

郭长城盯着他瞧了半晌,忽然用结结巴巴地声音道:“你就…就是老楚啊?”

楚恕之愣了下,板起脸来,故作凶悍:“什么?”

郭长城乖乖改口:“…楚哥。”

楚恕之指指沙方旁的门,一本正经:“你要是腿没吓软呢,就跟我回处理汇报。”

郭长城终于憋不住地轻笑出声:“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啊?”

“我记性好的很,”楚恕之走过去坐到沙发上:“再过几百年也记得。”

郭长城看了看与他们初次见面时相差无几到房间,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场很长的梦,恍然道:“再过几百年,这房子都不在了吧。”

“那有什么要紧,”楚恕之伸手将小女孩的袜子脱了下来:“我们俩还在就行了。”

 

 

012.

郭长城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就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跳:“天气这么冷,你脱她袜子做什么…”

楚恕之没说话,指了指女孩的脚背——那里有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深色印记。

郭长城还以为是受伤了,赶紧凑过去看:“这是…胎记?”

“嗯。”楚恕之打开丛波传来的资料:“你看看这个。”

郭长城疑惑地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份龙城医院的体检报告,姓名是李玉芬,时间是好几年前,“李奶奶住院时的报告?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往下翻。”

郭长城听话地往下翻了几页,手指忽然顿住,目光移向小女孩的脚,又看看手机,不可思议道:“李奶奶也有个一样的胎记?!怎么回事?”

楚恕之没有回答,只道:“你再翻。”

体检报告之后是一份孤儿院的档案,记录了孩子的来历和生日——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门口,身上放着张写有生辰的纸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郭长城对比了下,诧异地发现这孩子和李奶奶不仅同月同日生,连生肖都刚好一样,顿时倒吸了口气:“…这……”

楚恕之抬起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姿势,小声道:“我说她是李玉芬的转世,你信吗?”

郭长城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张嘴开开合合,说不出话。

 

小女孩睡得迷迷糊糊,被两人的动静吵醒,朦胧间翻了个身,抓着郭长城的胳膊,把人当成了李茜,嘴里模模糊糊地叫着:“茜茜…茜茜……”

郭长城浑身像过电般地一震,脑海中霎时浮现出多年前他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场景——当时他也是坐在这里,李奶奶抓着他不让他走,嘴里喊着“茜茜…茜茜……”

 

郭长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前模糊一片,眼泪像开了闸似的往下滴,怎么都止不住。不仅仅是在为李奶奶的“重生”而高兴,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说不清楚的东西,像是在长夜里行走的人忽然看见了亮光,又像是快要窒息的人终于拨开云雾,呼吸到了赖以生存的氧气。

楚恕之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起身走到郭长城面前,蹲下身轻轻捏了捏对方的后颈,温柔地安抚道:“长城,世间有死也有生,万物皆都有因缘轮回。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活着的人,而那些离开的…你要学会放开他们,否则你也活不成了。”

这话说得有些晦涩,但郭长城听懂了,他呜咽着点头,放任自己哭了好一会,抽着鼻子道:“早知道…就把带去墓园的零食拿来给囡囡吃了……”

楚恕之抬手去擦他的眼泪:“可不是么,他们早不知上哪儿轮回去了,谁还吃你那些东西。”

“呜……”郭长城眼巴巴地抬头:“你能找到囡囡,是不是也能找到他们?”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楚恕之无奈地拍拍郭长城的脸:“六道轮回讲求一个缘字,只要因缘未断,便不会投到无缘之处。”

郭长城似懂非懂:“什么意思?”

楚恕之耐心解释:“简单来说,生灵大多会转生到有关系的人附近,但也不是绝对的。而且人一生的缘很复杂,也不一定就投在亲人身边…李茜这几年一心扑在研究上,会突然想要领养孩子,多半是机缘到了。我之前只是有几分怀疑,安排丛波去查,没想到这么巧。”

“原来是这样,”郭长城迟疑:“那…要告诉李茜吗?”

楚恕之无所谓:“听你的。”

郭长城低头看了看在自己腿上熟睡的孩子,目光仔细扫过幼小的眉眼,却找不出与记忆中李奶奶相似的地方——这是一张充满生机的,全新的面孔。

 

“好像……也没有什么说的必要。”

 

 

013.

两人离开李茜家时,雨已经停了。

乌云散去,露出些许皎洁的月光,空气里带着清新的泥土味。

 

“楚哥,”郭长城站在车边,指了指头顶的路灯:“你看。”

楚恕之抬头,暖黄色的灯光旁,树梢上已经抽出了新叶,随着晚风缓缓摇摆。

 

又是一年春天了。

 


—— END ——

 

# 送客的李茜陷入沉思:长城的眼睛怎么红红的?这两人该不会是在我家小孩面前干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吧……好想报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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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是之前小料本收录的短篇之一,会场完售了就解禁一下。

通贩二刷也快结束了,想搞的旁友还可以搞,区区一个小料本我也不可能会三刷了(……)

拍之前麻烦看下说明,感恩了。

【通贩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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